青石板上聽潮聲 ——讀《徽商與河下》有感
范更生先生在《徽商與河下》一文中,以一支搖曳生姿的史筆,將河下古鎮(zhèn)的歷史煙雨凝成墨色。那些沉睡在青石板下的徽商往事,在他的文字里重新翻涌成浪,拍打著每一個淮安人的心岸。我讀著這篇如運河般綿長的文章,仿佛看見歷史的水紋在紙頁間蕩漾——徽州的山魂與淮水的靈韻,在此間悄然相擁。河下古鎮(zhèn)的肌理中,流淌的何止是運河之水?那分明是文明交融的活態(tài)史詩。
先生筆下,“四水歸堂”的天井盛著的不只是徽州月,更是河下人世代仰望的星空。當程氏鹽商拆宅獻梁的斧鑿聲穿透時光,府衙大堂的梁柱便成了凝固的史詩。而鋪滿河下一百零八條街巷的青石板,每一道車轍都在低語徽商“義利并舉”的襟懷。
徽商與河下,是一段山河互哺的傳奇。徽商自皖南群山而來,以鹽船為舟楫,將河下從漕運碼頭點化為“天下鹽利淮為大”的商貿中樞。他們筑園林、興文教、修橋路,讓河下成為“十里朱旗兩岸舟,夜深歌舞幾曾休”的繁華地。而河下則以運河之利、淮水之闊,為徽商敞開胸懷:歙縣匠人的刻刀在此雕琢出第宅連云的飛檐,徽州儒商的詩卷在此催生出淮揚菜的煙火。河下的包容,讓徽商得以在“賈而好儒”中實現(xiàn)平生抱負;徽商的才智,則讓河下在南北交融中鑄就文明豐碑。這雙向奔赴的傳奇,恰似運河與長淮的交匯,激蕩出“卷起千堆雪”的文明浪濤。
最令我動容的是先生對新安小學的著墨。當陶行知先生“捧著一顆心來”的教誨與汪達之帶領的“新安旅行團”在文字中重逢,我恍然驚覺:徽商留下的最深轍痕,不在鹽引賬簿里,而在瑯瑯書聲中。先生以史筆鉤沉,讓那些穿越烽火的少年歌謠,重新回蕩在蓮花街的暮色里。他寫徽商,不囿于財富傳奇,而是掘開文化的根系——原來河下每一塊異鄉(xiāng)石板下,都埋著徽商對“永嘉學派”的千年應答;每一座鹽商宅邸的飛檐,都翹望著“賈而好儒”的精神標高。
而今漫步河下,青石板路已成文化保護的刻度尺;窗踩艘跃次分姆魅v史塵埃。這種保護不是將歷史制成標本,而是讓古巷成為活著的文明臍帶,源源不斷為當代輸送文化養(yǎng)分;丈痰柠}船雖已駛入歷史深處,但文化的長河永遠向前。淮安人懂得:真正的保護,是讓多元文明在對話中新生,讓包容精神在傳承中不朽。正如程氏宅院天井中的那方天空,既盛得下徽州的云,也容得了淮安的月,這才是文明最動人的模樣。